11月24日 至死不渝的爱
史昂那时候已经很老了,很老很老了。
雅典娜的教皇所能保留的,仅仅是肉体的强健和精神的敏捷而已。有所长进的是风霜淹及的智慧,退步的却是记忆力。
也并不是健忘——他只是在某一天的空闲中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来某些人的面容了。
仅此而已。
发现了这个事实的教皇甚至没有动用小宇宙去麻烦千里之外看守封印的老朋友。他只合起手里的历代圣斗士名录,手指爱惜地拂过封面,微笑着,轻轻一声叹息。
慰灵地的花海一如既往地向天边扬起缤纷的花瓣。其实不必特意准备花束,他仍旧摘了几朵花,把细长柔韧的花茎编结成熨帖不会松散的形状,然后在墓碑间走来走去,忙着把花束放置在碑前。其实所有的墓碑都被怒放的花朵所淹没,他大可不用多此一举——很快他就记不清自己都在哪里放了花束哪里没有放过花束——人上了岁数,再怎么不服老,也还是会犯迷糊的。
因为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四周也无人来考证这样的迷糊会给圣战带来多大的损失,教皇也就倚老卖老地容忍了自己的错误,不再编结花束,微笑着直起腰来,把落在衣襟上的花瓣和细碎草屑抖下去,抚平了衣褶。其实编这样的结也是别人教给自己的呀,他这样想着,只是不记得是让叶还是砺草了。
手指上残存着栀子花的清香。教皇向远处望了望,在无边的花海里看见一个少年的身影。不知道是谁家的少年,单薄却挺拔,看见他走过来也不害怕,反而落落向他笑了笑。
这里是慰灵地的边缘,背靠着冰雪般凛冽的黄道十二宫,迎面便是圣域的后山,一边是罗德里奥镇的错落房舍,一边是苍苍莽莽的丘陵林地。再远一些,爱琴海的波涛遥遥起伏,海上白帆点点。
“你在看什么?”教皇看少年踮脚远眺,不由微笑着问了一句。
少年回过头来,看着他微笑。
风带着花瓣,从他的发丝间穿过去。俗世的喧闹声和涛声与风吹过高树的沙沙声一起经过了时空的过滤,传到耳边来。鸽子带着悠扬的哨声飞过天空,翼翅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很多年以后,死而复生的史昂站在圣域的最高处,没有了女神像的女神殿前,身上酸凉的冥衣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中渐渐暗淡。太阳即将出来,火钟即将熄灭,他将要再一次化为灰烬,回到永恒的死之长眠。
童虎在身后问:“你在看什么?”
史昂微笑了。
“我在看圣域。”
这一刻他记起了慰灵地的那一天,看到的陌生少年。
哪里是什么陌生少年啊……他无声地取笑了自己的记性。那分明是小时候记得的,比自己略微年长的射手座的少年。
难怪所有的回忆画格里,大家都是群像,从来都看不清脸——
其实是活下来的人,渐渐都把死去的人的面容忘却了吧。
可是就算忘却了那些面容,也还是不会忘记那些鲜血和呐喊,更不会忘记那些花朵一般绽放然后凋零的生命。
永远都不会忘却的,是对这个美丽的世界,至死不渝的爱。
人间正道,大抵如斯。
“都等了243年,就算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啊。”
他微笑着向老友回答。
火钟最后一缕青色火苗微微一跳,熄灭了。越来越浓重的朝霞仿佛鲜血染就。
天亮了。
THE END |